慎独

放浪形骸者,醉向洞庭佘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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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温】我忘记标题了反正是《药石无医》合志文

(一)

  现在回忆起来,那是一个不怎么好的天气。西剑流败退中原,苗疆又是大乱,史艳文与俏如来下落不明,魔世肆意屠杀。连绵的阴雨似乎要洒尽人间的泪,好不容易回暖的气温又再次降到极点,我叼着烟杆,忍受受潮的烟草雾气,试图通过烟雾找到一点慰藉。

 

  此时,店门被打开了。

 

  “请回吧,小店今儿不做生意了。”

 

  “我有个东西,需要你保管一下,价格好商量。”

 

  来者是一位紫衣的姑娘,腰间配着一把剑,剑柄成蝴蝶形状,看起来俏皮可爱,剑柄有一枚紫水晶,可助吸收天地灵气,对于妖怪修行有事半功倍之效,名字正唤“蝶渊”。

 

  我知道这把剑,是因为这本是我的,十年前有人从我手里抢走了这把剑,至今都是我的耻辱。能受他珍重的人不多,那这女子的身份也便不难猜了。

 

  “呵,怎么是你前来,小蝴蝶?”我吐出一口烟,斜眼看她,“你们的楼主呢?”

 

  “这个东西,请你保管。”她推来一串檀木珠子,那檀木一看就是好东西,颗颗圆润光滑,大小均匀,呈深棕色,隐约可见波浪形纹路,在昏暗的烛火下,风华内敛,香气沁人。我知道这女子背后的势力,也知道这珠子绝不单纯,小心释放出一丝妖力查探,妖力触碰到一个虚弱的灵魂,我脑内可以浮现出他白衣白发的样子。我手一颤,檀木珠子顿时掉在桌上。

 

  “这……”原因无他,檀木珠子里沉睡着一个人的魂魄,他的威名遍布九界,自然也包括了我们妖怪一族。

 

  女子沉痛地点了点头,我猜的没错。

 

  “期限不定,等到有缘之日,我会再来。”

 

  这可是个大麻烦啊……我吐着烟圈,心里却忍不住地痒。

 

  “我们的规矩你知道吧,等价交换。”好奇心终于占了上风,我指尖一敲珠子笑道:“可是你能给我什么呢?我倒是对你这只蝴蝶的修为感兴趣,只怕珠子里的人不肯放过我啊……罢咯,告诉我他变成这样的故事吧,一代剑神陨落,也足够我和小辈念叨许多年了。”

 

  女子沉默了许久,我想她应该是在组织语言,就在夕阳彻底消失的那一瞬间,她开口了:“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也不确定我所了解的是否是整个棋盘,不,或许这盘棋还没有结束,世界依旧在他意料之中……”

 

  “你知道的,他曾退隐过很多年,直到那一日……”

  

  (二)

  西剑流趁中苗大战入侵中原,三月取下中原大半江山,史艳文被擒,藏镜人下落不明。

 

  这注定是被写入史书里的一段历史,生灵涂炭到后世人也触目惊心,这场持久的战役影响巨大,甚至奠定了后来一切发展的基础,当时的人们以为这已经是末世,却没想到这只不过是个开始。当然,这一切与此时的神蛊峰还毫无关系,神蛊峰的夜晚最是静谧,静悄悄不闻一丝蛙鸣,高山之上只有一盏烛光,神蛊温皇还没有睡,他看着满天星辰,对着空气说:“你有劫数。”

 

这幕看起来荒诞无比,黑暗中却响起了一位男子浑厚有力的嗓音:“你何时信了这些?”

 

 神蛊温皇温和地弯了眉眼,没有搭话。院子里一阵风过,男子自黑夜步入烛光里,他头戴金色面具,身穿金色战甲,一举手身上铠甲铃铃作响,强硬地打碎了一夜寂静。

 

  “藏镜人。”神蛊温皇放下毛笔握起羽扇,道出了访客的名字,“不是没想过你会来,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早来。”

 

  “人生事事都在意料之中,岂不无趣,你又在无病呻吟些什么呢?”藏镜人对于好友性子一清二楚,毫不留情地揭开这张面具,他自然地入座,仿佛回到了家,拿起神蛊温皇的杯子一饮而尽。

 

  “那是我的杯子。”神蛊温皇被戳破了伪装,不怒反笑,似乎极其愉悦这一幕的发生。

 

  “你未给我杯子,我只好用你的杯子。”藏镜人理直气壮。

 

  “罢了,我知道了,你就是来占我便宜的。”神蛊温皇替他再满上一壶茶水,“苗疆战神凯旋而归,此番上神蛊峰,请问有何指教?”

 

  “替我救一个人。”藏镜人不多废话,单刀直入话题。

 

  “喝我的茶,还要让我出力,啧啧,罗碧吾友,你确实是在报复。”

 

  这个人不提还好,一提藏镜人便又忆起几年前他三天不见人影只留下一封字迹潦草的书信,害得藏镜人和千雪孤鸣浪费了整整一个下午在这狗扒的信上,才勉强翻译出字里行间的意思,信里内容很简单,他退隐了,闲云野鹤去了,从此苗疆三杰缺其一,江湖再无任飘渺。藏镜人当场便要把这封信给撕了找温皇算账去,还是千雪拦得及时。

 

  “我不该报复吗?”藏镜人没好气地说,当年那股闷气又涌了上来,恨不得一拳挥向神蛊温皇叫他尝尝天下第一掌的威力,或者将他摁在床上,一补多年欠债。

 

  “道理都是你在讲,总之就是要我吃亏是了。”神蛊温皇无奈地笑,挥扇扑灭一盏烛灯,狭小的空间顿时更加幽暗,一种无形的浪漫逐渐升腾,“要我入世,你不该补偿点什么吗?”

 

  无言的邀请,氤氲的暧昧,藏镜人看向温皇,经年未见,他更添成熟,这个人似乎也收敛了锋芒。藏镜人想,这个人也会收敛锋芒吗?

 

  “手痒也别总赖我头上。”藏镜人哼一声,摘下面具,温柔地咬上神蛊温皇的唇。  

 

  第二天藏镜人醒来的时候,神蛊温皇难得的已经起了。他未挽头发,坐在镜前,手里拿着一串珠子,老神在在地盘弄,指腹碾过一颗颗圆珠。

 

  “檀木。”藏镜人一眼认出。

 

  “是,檀木是个好东西,可以安神敛魄,寄存人的灵魂。”

 

  藏镜人与他多年损友,怎会不知心中所想:“你打算收谁?”

 

  “还未到时机。”神蛊温皇将檀木串子套在手上,转头捉住藏镜人的一缕头发,拽着他给自己一个吻,他眼里有狡黠自信的神采,仿佛天下间无事可以逃过他的算计。

 

  虽然事实也是如此。藏镜人满足他的霸道,顺便提醒他:“西剑流的那个军师来了。”

 

  “你从小路走吧。”神蛊温皇的眼神更亮了几分,他从妆台拿来描眉的笔,在眉心画出好看的图案。藏镜人从背后环着他,等他画好眉心蛇纹正要松手时,被神蛊温皇又拉住了。

 

  “送你个东西。”一只青褐色的小虫顺着神蛊温皇袖子一路爬到藏镜人掌心,闪烁几下,最终没入他的肌肤里,留下一个朱砂大小的红色印子。

 

  “这是什么?”

 

  “替命蛊。”

 

久远的回忆突然袭来,原来这么多年这个人一直没有放弃。藏镜人心中总是有着几分隐隐担忧,这是他多年沙场滚打累积下的直觉:“怎么制的?”

 

  “问千雪去。”神蛊温皇意气风发地一推藏镜人,“快走罢。”

 

  五年前。

 

  “嚯!蜘蛛长虫蜈蚣蟾蜍老鼠,五毒俱全,你这是要炼什么阴邪的蛊。”千雪孤鸣揭开瓮,被里头从地狱里蒸腾出的腥臭熏了个跟头,感觉放了回去。

 

  “别乱动,这可是救命的东西。”神蛊温皇用扇子一拍千雪孤鸣的手。

 

  “你要拿它做什么?”藏镜人虽然不碰,但是眼神里流露出的好奇远比千雪孤鸣更难打发,神蛊温皇懒洋洋地,扇尖一点空了的杯子。

 

  藏镜人别别扭扭地替他满上。

 

  神蛊温皇又转一圈自己肩膀。

 

  千雪孤鸣忙不迭替他揉捏。

 

  神蛊温皇方才露出一点笑意:“听说过同命蛊和替命蛊吗?”

 

  “一蛊双分,一者可以承受他人攻击,一者可以让别人代替另一个人死去的那个?”藏镜人与这两人相处久了,对于蛊术也略有听闻。

 

  “拉倒吧温仔,不可能实现的。”千雪孤鸣不干了,一推神蛊温皇肩膀,“我从来没听说过。”

 

  神蛊温皇笑意深沉:“哈,我已经找到了突破点。”

  

  “所以——他怎么做到的?”藏镜人正在与千雪孤鸣共饮一坛酒,天边火烧般的云层柔和了日光,将两人的脸都照得朦胧。藏镜人突然想起了神蛊温皇,他们仨好久没凑一起喝酒了,如果此时此景他也在场,又会说些什么呢?

 

  “靠北,他真做到了啊。”千雪孤鸣翻了个白眼,可见他对神蛊温皇炼制这两个蛊也抱着不赞同的意思。他湛蓝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带着几分怒气地开口,“心头血,大概是心头血吧。”

 

  “心头血?”藏镜人不解道。

 

  “藏仔啊,蛊这个东西,说白了就是虫豸的怨气。但是你若是对他们好,怨气受了你的恩情,自然也会替你卖命,这和人是一样的。”千雪孤鸣说起这些,竟然也带了些唏嘘,他大口灌一口酒,继续往下说,“人是阴阳融合天地交汇的灵物,因此人身上什么最好?便是那一滴心头血。天下五种至毒之物放入瓮中相争留一,再将他饿死或者杀死,这是一般蛊的制作方法,而同命蛊和替命蛊,便是在蛊死前予一滴心头血,维系阴阳魂魄,使之游离生死之间,蛊自然受你驱使。”

 

  藏镜人不是第一次听说制蛊方法,也不是什么心软的人,却在此刻也染上了几分不知名的心绪,蛊虫留下的红色朱砂仿佛在燃烧,那热度几乎要灼伤藏镜人。

 

  “不过这倒复合温仔作风,死是因他生是因他,玩弄人心左右胜负。”千雪孤鸣嗤了一声,“实打实的恶趣味。”

 

  “这才是他。”藏镜人抚摸着朱砂,面具下的唇角却微微扬起。

 

  就在藏镜人与千雪孤鸣聊天之迹,夜幕也将近,天边灰蓝步步紧逼红色,将它困在天际一线,天上一轮孤月若隐若现,繁星闪烁,寂寞而彼此呼应。

 

琉璃串珠颗颗,如同夜幕中斑驳闪烁的星,倒影出两人相对的身影,神蛊温皇故作友善,默苍离咄咄逼人。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硝烟却依旧浓烈,这是不同于武力的角逐,是轻描淡写间定江山的文人锋芒。默苍离对于神蛊温皇死而复活这件事没有丝毫奇怪,只是温皇上门总是意味着没什么好事。

 

  “你对俏如来到真是放心。”神蛊温皇每次见到默苍离,他的身份外貌总是不同,但温皇仍然可以确定,这或许也是另一种同类气息。神蛊温皇自认为已经算是默苍离的朋友,用带了几分调侃的口吻说:“你就那么放心他会杀了你?”

 

  “因为他是俏如来。”默苍离淡淡地说,“俏如来会是默苍离最好的徒弟。”

 

 神蛊温皇不可否置,同时也斩钉截铁地说: “牺牲杏花君值得么?”

 

 “这是必要的牺牲,再说藏镜人也会死,你难道就舍不得了吗。”默苍离也回的果断。这一刻,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在彼此审视对方的较量中,惊讶地发现了相似的灵魂。默苍离想神蛊温皇起死回生应是借助了苗疆蛊术,苗疆何止毒蛊一种秘术,或许在自己的秘密上,他能给予帮助,便张口出卖道,“北边那个已经来找过我了。”

 

  这是提醒,也是试探神蛊温皇到底对这个局看破了几分。“哈。”神蛊温皇踱了几步,“那看来苗王杀我的机率大大增加啊。”他笑了笑,默苍离却能感受到他的兴奋,来源于他的,来源于那个人的。神蛊温皇没有再顺着默苍离的话走,智者对话最忌讳被套入他人节奏,他最终还是羽扇一遮半张脸,重新挑起了默苍离的布局,只是这回,一句就惊天:“凤凰一族,真的会死吗?”

 

 默苍离在宽大袖子里的手捏紧了墨绿色的布,评价他人生死似的:“我不知道,因此我想试试,或许是涅槃重生。”

 

 神蛊温皇想自己或许还是成功的,他明白了对面这个人的目的,至于自己的目的,被他悉知也无不可。黑夜终于降临大地,天地间只剩下琉璃树还是血红的,像是千万人的血凝固,神蛊温皇浅促地笑了一声,再这样的环境中倒是显得诡异,最终还是一欠身:“希望下次我们还能再见。”

 

  “我却不愿再见你。”

 

  “俏如来问我寂寞吗?我现在也要反问你,凤凰的血脉,寂寞吗?”

 

琉璃树下,两个人终于在天下落下了自己的棋子。

 

(二)

你可曾想过,你见到的世界,是否为真实的世界?

 

神蛊温皇第一次解开世界的真相是在他十岁那年,他正在院子里练剑,突然一条白蛇从树林里钻出,慌不择路间一头撞进神蛊温皇怀里道,你若帮我,我必有重谢。当时他还不知道自己为何听懂蛇言,只是把蛇藏好,又巧语轰走了追击的人。

 

白蛇的回报绝不仅仅只是易容术,更多的是使他了解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妖魔鬼怪确有其事,且遍布九界,漫长的历史淡化了他们的行踪,一直以来与妖怪为敌的墨家又刻意掩盖他们的踪迹,这使得他们珍贵又难得,关于此点,神蛊温皇身边的那只凤蝶便可以作证。

 

因此当神蛊温皇看见默苍离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了这个墨家巨子非是人类,而是古老的凤凰一族——鸾。

 

“所以你找他聊了什么?”藏镜人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神蛊温皇躺在摇椅上,懒洋洋地往自己嘴里送葡萄,只是眼神却难免认真了起来,“他是鸾鸟。”

 

“你不是说,墨家巨子一直以来都与妖怪为敌么?”藏镜人摇头,“这步不智。”

 

他们此刻正在在闲云斋的后花园,彼时神蛊温皇刚刚挨了炎魔幻十郎一掌,利用同命蛊保了一条命,诱敌成功,这该是大喜,但是神蛊温皇看起来却有几分生闷气的样子。藏镜人看他冷冽而不动声色地注视杯中茶水,忍不住问他怎么了,神蛊温皇半晌没有回答,他便伸手去摸摸他的脸。老茧的触感惊动了神蛊温皇的布局,他笑一笑,说没事,不过是少了条退路,我不是没想过他会动手,我只是没料到他武功如此狠绝。

 

然后他便说起了默苍离。

 

“或许是前任巨子想要缓和矛盾,才收了默苍离为徒,希望它能维持平衡。”神蛊温皇摇摇头,“他好天真,收的徒弟却对极。”

 

“和平真的能到来吗?”藏镜人哼了一声,他的女儿在战火中身亡导致他与女暴君和离,这使他憎恶战争,却不得不继续征战,“我曾经相信苗王可以带来和平,但是十年过去了,百姓依旧涂炭。”

 

“至少短时间不会。”神蛊温皇握住了藏镜人手掌把玩,指尖不安分地划着圈挑逗,这是他回避问题的一贯作风。

 

这次藏镜人却不愿意迁就了:“你帮完我这件事就退隐吧?”

 

“不可能咯。”神蛊温皇看着藏镜人,藏镜人能感受到他乱窜的手指,以及那一点的凉薄,“事到如今,我已无法抽身。”

 

藏镜人这才看见神蛊温皇手上一串深棕色的檀木珠子,花纹隐约色泽光亮,正是那日清晨的手串,带在身上,与他通身的蓝格格不入。神蛊温皇这些年极少带首饰,今天突然看见这样一串东西,藏镜人没办法不在意,再想到自己身上的替命蛊,神蛊温皇居心昭然若揭,藏镜人皱了眉头:“我有危险?”

 

“也有可能是我有危险,别忘了赤羽现在还盯着我呢。”神蛊温皇懒洋洋挥了挥扇子,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应该还有事情。”

 

是苗王的传令,内容左右不过关乎天允山的最终决战,藏镜人懒得听那些耳朵起茧的话,但他此刻正被苗王猜忌,表面上总得留几分面子。“那我去了。”藏镜人也知道神蛊温皇要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他能做的也只有保护自己。

 

“等等,你与女暴君……还有联系吗?”神蛊温皇突然叫住了藏镜人。

 

“没,我早不和她说话了。”藏镜人回答。

 

“你最近若遇见她,不要多纠缠。”

 

“好。”

  

可事情有时候就出在人们都以为他不会发生的情况下。等神蛊温皇得到藏镜人在天允山被女暴君揭下面具的消息时,炎魔一掌的余劲仍让他气虚,只好加快还珠楼这方面的计划,命百里潇湘救藏镜人。

 

“或许要很久不见了。”神蛊温皇看着百里潇湘远去的背影,无声地笑,喃喃对着远在九脉峰的人说话。神蛊温皇不后悔做出这样的选择,只是他感到无趣,百里潇湘能带给他的刺激远远不如藏镜人,他这样想着,又笑了一下,袅袅山烟里是他朦胧的身影,他望着峡谷天际的一轮月亮道,“藏镜人啊。”

 

“我不明白,主人。”凤蝶此时从阴影里走出来,端着盏新泡的茶换下凉茶,“为什么藏镜人和史艳文相遇,一定是藏镜人活下来,他们是宿敌不是吗。”

 

“你以为史艳文是什么样的人?”神蛊温皇乐得摇着扇子考教自己侍女。

 

“史艳文是君子。”

 

“是了,但凡君子,便是那种会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人。”神蛊温皇说,“何况藏镜人是他兄弟,他更不可能下杀手了。”

 

“可藏镜人未必心软,所以史艳文会死?”

 

“也未必,毕竟默苍离出手了。”

 

凤蝶对于那个叫默苍离的男人格外印象深刻,能让主人兴致勃勃地出门,又兴致勃勃地回来布局的人毕竟不多:“那天主人去见的人?他又是个怎样的人。”

 

“一个一视同仁的人。”神蛊温皇笑着,“你若看见他,走便是了,一句话也别让他开口。”

 

“那主人是什么人?”凤蝶试探地问出了她最想问的问题。

 

神蛊温皇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扇子一挥将她叫过来倒茶:“我嘛,大概不是个好人。”

 

神蛊温皇不是好人这点藏镜人比谁都清楚,但是当藏镜人在还珠楼的人里没有看见神蛊温皇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了些许的寒意。这种情况一般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的局还没结束,他还不能现身。不管怎么说,这不能是温皇的错,藏镜人的心思也只闪过了一瞬,如果此刻神蛊温皇真的不管不顾地飞到他身边,他倒首先要怀疑那个人是千雪孤鸣假扮的。

 

他能怎么办,他爱的是神蛊温皇又不是千雪,这点毋庸置疑。

 

眼见着追兵被还珠楼阻隔,藏镜人不敢大意一路向北,他还惦记着神蛊温皇在自己身上的那颗生死蛊,但他想神蛊温皇这样的人从来都给自己留好退路,或许也不用担心太多,只是这个人不出手则以,一出手总让他们跟着操心。

 

一路躲进九脉峰里,藏镜人才正真松了口气。还未等他休息片刻,高超的武功境界让他发现,这个洞里还有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命运的齿轮依旧在转动,发出刺耳的声音,一如洞内滴水的声音。

 

(三)

所谓乱世,便是兵荒马乱的日子,世界瞬息万变,天允山三途蛊爆发,曾经不可一世的西剑流,此刻也尽数变成了阶下囚。任飘渺决战萧无名,苗疆王室沉迷寻找王骨,普通百姓惶惶不明所以,总觉得空气里便弥漫着一股大战将来的气息。

 

在这样的日子里,神蛊温皇过的格外悠闲。

 

虽然自己侍女与自己产生了罅隙,但是神蛊温皇依旧信任凤蝶的忠心。他在后院围绕着一副木头制的人性模体敲敲打打布下各种阵法,倒是不亦可乎。凤蝶看他接连忙碌了三日,心里好奇无比,但又因为天允山一事不愿问他,只好逮着机会询问了义父千雪孤鸣。神蛊温皇的阵法乃是与千雪一同学成,甚至有些孤本秘术还是千雪传授,他一听也明白过来了,皱着眉头道:“这不好,这似乎是封灵之术,可以用来收纳人的灵魂。”

 

“主人最近总是和这些东西相关。”凤蝶无不担忧地说,“会不会是因为藏镜人……”

 

凤蝶不知道藏镜人安危,千雪倒是已经对目前史君子的身份有所怀疑,连连安慰道:“应该不是,温仔就是喜欢弄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你别想太多。”千雪越说越真情实感起来了,又想到他们三杰过去的风风雨雨,因为神蛊温皇的恶趣味九死一生也是常事,便唏嘘道:“你主人虽说心机,但这么多年,也从来不曾让我们真正送死。”

 

“这话不假。”凤蝶嘴上说着,心里的担子倒是一点不轻。

 

又过了几日,还珠楼倒是迎来了一位不一般的客人——史艳文。

 

两人一番交锋,神蛊温皇脸上的笑容越发奇怪,直到客人走远了,神蛊温皇才笑着说:“我出门一下。”

 

月下的藏镜人走在山峦之间,突然感受到百里之内多了一人气息,那人行走速度不亚于自己,且气息悠长规律,一看便知是武学高手,还珠楼能有这样的人不多,来者是谁根本不用多说,藏镜人直接回身一掌,那人也意料之中地接下了。

 

银色的披风在月光下格外神圣,那人本就生的一副好皮囊,此刻更是如同天神一般。藏镜人在山洞内九死一生,看到他眼底的情思也是满腔怒火,话不多说又是一掌拍出。

 

眨眼两人已经你来我往数十下,藏镜人知道自己身份暴露,索性各种极招上手,阴阳之气与剑气对撞,在山谷里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迹。两人从山腰一路往深山里打,藏镜人一掌把任飘渺逼在树上,而任飘渺又一剑刺向他的掌心,突然两人又是同时收手,剑化作了羽扇,掌攀上他的脊背。

 

两个人沉默的在树下相拥。

 

“怎么认出来的。”

 

“破绽太多了——最大的一点,经历三途蛊一事后,史艳文绝对不会再信任我。”

 

“你还好意思说。”

 

久别重逢,两个人被彼此的气息冲昏了头,又颤颤巍巍地吻在一起,没温柔多长时间,藏镜人又开始抱着人没分没寸地咬,从嘴唇到耳垂,再倒神蛊温皇的锁骨窝,那里仿佛盛着美酒,藏镜人吸着喝着,听神蛊温皇细细地抽气。

 

“该。”藏镜人说。

 

“是,我该。”神蛊温皇迷醉地吻着藏镜人眼睛,接受爱情对他的指责,这时候他才可以放下他的争胜,用最大的爱回应给予他这份感情的人。

 

直至天亮,凤蝶才等到神蛊温皇的回来。只是神蛊温皇脸色看起来仍然不好,不像是见了情人后的模样,她心里有些许猜想,只是一些关键之处,仍然保留着疑问,等到神蛊温皇洗漱完才忍不住问:“你们聊了什么?”

 

神蛊温皇要了一碗粥,说:“怎么杀姚明月。”

 

凤蝶倒吸了一口气,她想着虽然姚明月是藏镜人前妻,可这苗疆谁不知道他俩夫妻反目,神蛊温皇要醋也不可能这时候醋……不对,难不成是姚明月撞见了他们好事?“这,藏镜人不同意?”

 

“是。”神蛊温皇从他们两人和离的那一刻开始便想着要杀姚明月,“姚明月一心想取代藏镜人的位置,将来若藏镜人功高震主,姚明月难保不会下套。”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神蛊温皇当年的怀疑倒是极有先见之明。而藏镜人对于这个建议的拒绝也是从一至终,一日夫妻百日恩,他虽然憎恶姚明月,但仍不想杀她。

 

凤蝶知道自己插不上嘴,只好埋头吃自己的东西,只是提到姚明月,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对了,请报上说,姚明月与藏……哎,藏镜人扮的史艳文见过面了。”

 

神蛊温皇眼睛一眯,淡淡嗯了一声。

 

“她会对藏镜人下手吗?”凤蝶看神蛊温皇这样无动于衷的样子,忍不住问。

 

“会,但是千雪会救他。”

 

凤蝶松气了,笑着帮腔:“我就知道义父肯定会帮忙。”

 

神蛊温皇看着她这难得的笑容,也忍不住笑了:“但是我会杀他啊。”

 

“为什么?”凤蝶的声音带了些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怒火,“主人你……”

 

“我出门一趟。”她的话被无情打断,神蛊温皇拿起羽扇起身,脸色也庄重了起来,“你要记住你主人的这两位好友都是傻子,一个不肯割舍,一个愿意为他去死。你好好思考这个局,等我回来再向你慢慢说明。”

 

“我才不要听,反正你都是最大的恶人。”凤蝶赌气道。

 

“那也随你,只是希望到时候你知道要怎么做。”

 

“你要去哪。”

 

“见默苍离。”

 

默苍离已经现身登台,找是好找,只是看起来并不是很乐意见到温皇,他捧着镜子头也不抬假装没有这个人,连一句请坐也欠奉。神蛊温皇也不计较这些,把她多日制的傀儡往地上一扔:“傀儡蛊,我想用处并不需要我多说。”

 

“我不需要,你拿回去。”默苍离说。

 

神蛊温皇嗤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真确定自己能死?还是真愿意扔下杏花君赴死?”

 

“我有什么不舍。”

 

“还有第三条选择,你别告诉我你没想过,口是心非可不是个好习惯。”

 

默苍离没有说话,他看起来像是沉迷起了镜子里的世界。神蛊温皇见默苍离确实不愿意与自己深谈,这里又没个地方坐,反正礼物已经送到,他偏不信默苍离真有他自己口中那般无情——雁王还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据。神蛊温皇懒得再留,正准备走的时候,默苍离终于幽幽地开口了:“我倒真没想过神蛊温皇是个舍己为人的人,你送我傀儡,那你呢?你手上那串檀珠,是收魂的吧。”

 

“还是瞒不过锯子大人啊。”神蛊温皇摇着扇子看鱼儿反击,“我可以给你一千年的时间,猜猜我是谁。”

 

“答案无非那么几个。”

 

“你太无趣了。”神蛊温皇很无奈默苍离没有上钩的迹象,只好寂寞地摇了摇扇子离开了。

 

回到神蛊峰,正好听见藏镜人被迫现出真面目的消息,他一脸意料之中不慌的样子又问了句千雪在不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去他那心爱的摇椅里自成一统了。

 

凤蝶倒是担心,但看着自家主人悠闲的样子,她倒像是皇上不急被急死的太监。又等了几日,苗王派人来命令神蛊温皇杀藏镜人。

 

“你要去?”

 

“我当然要去,北竞王再布局杀我一次怎么办?”神蛊温皇无辜道,“不是你让我别涉险的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最近天下局势动荡,凤蝶每每阅读那些情报,都能感受到暗流在短短的纸张上涌动。她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却还是忍不住用最常人的思维来希望她的主人,希望他能少树敌,多交友,最好能退个隐什么的,“我能感受到你身上的劫数。”

 

“那不是我的劫,那都是藏镜人的。”神蛊温皇更加无辜了,他擦拭着手里无双回嘴,“从结婚倒杀姚明月,他若是能多听我一句劝,我也不至于为他承担这么一身劫数。”

 

“……”凤蝶无语,半晌才拉住了温皇的手,她的指尖都在颤抖,像只受了惊吓的蝴蝶,嘴唇动了几下没有出声。神蛊温皇见状,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头,却也没有说话。

 

同样的,神蛊温皇在面对藏镜人关于生死蛊的诘问时,他也没有说话。倘若以前有人对藏镜人说神蛊温皇会为谁承受劫难藏镜人第一个不信,此刻他却第一次感到了害怕,他一边在心里喊着这都是这个人的计谋他怎么可能没有后路,一边为他的疯狂而百感交集。

 

神蛊温皇歪着头想了半天,问出了他回归时藏镜人问他的那个问题:“藏镜人,你相信命吗?”

 

“信,但是我从不认命!”

 

神蛊温皇继续说,“那么你便不要担心,逆天这种事我怎么说都比你有经验。”

 

“哼。小子好狂妄。”藏镜人嘴上这样嘲讽,心里却无不认同。

 

“比起你我劫数,你更该担忧千雪孤鸣的处境。”

 

“他如何?”藏镜人听得另一位好友消息不禁皱眉。

 

“没什么,北竞王会和你说的。”神蛊温皇装神秘,羽扇一点自己唇瓣,“苗疆容不下你,中原容不下你,还有海境,羽国,天下偌大,总有藏身之所。”

 

“我不愿就这样置身事外地过一辈子。”

 

“是了,你又不是我——你打我作甚?”

 

“抱歉,没忍住。”

 

两人在树下相视一笑,竟然在这沙土飞扬的战场上生出了一丝甜腻。藏镜人不愿远离红尘也在温皇意料之中,他有时也恼这人的不识时务,可又忍不住被着一身烟火吸引,藏镜人就是这样的一位凡人,家国兄弟爱人他一个都不愿抛下,这给了神蛊温皇一种稳定感,让他愿意将自己的未来连同此人一并谋划。神蛊温皇不肯放过这份甜,挨着过去讨了个吻,他们两人本来就靠的近,藏镜人理所应当地被偷袭成功。

 

“你与剑无极约战在即,你练了没有?”藏镜人捏着他那点腰,试图隔着宽大的衣服摸出腹部肌肉的形状。

 

“哈,他想胜我,再等百年。”神蛊温皇被亲的话也说不清,只有这句清晰无比地从口里溢出,藏镜人听了发笑,又忍不住再把他抱紧点。

 

两人在尘沙中抱成一团,生死在这一刻仿佛也变得不重要了。藏镜人模模糊糊地想了很多事,最多的还是怀里的人,他想他们该分别了,前路崎岖,对自己对温皇来说,还有很长的一辈子要陪伴。他是这么决定的,如果一切尘埃落定,把还珠楼当个据点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该走了,苗王会起疑。”神蛊温皇放开藏镜人,砸吧砸吧唇,如同孩子吃糖似的回味那个吻。

 

“再见了,藏镜人。”

 

(四)

后面的故事我已经知晓了,任飘渺战死在剑无极和雪山银燕剑下——这么说也不准确,应是他先重伤不醒,后又因藏镜人浴血救千雪,承了他的劫数,肉身虽然尚在,魂魄却寄身在了这串檀木珠子里。我对于一代枭雄的逝去总是不胜唏嘘,连带着对这串宝物也疼爱了不少——“哎哟凤蝶姑娘,我可没起歹念,我摸摸,摸摸还不行嘛。”

 

“故事听完了,你找个匣子把这东西放进去就好了。”凤蝶拍了声台面,发出沉闷的响,“还有一件事,如今主人魂魄肉身俱在,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他们合二为一的?”

 

“这可又要算钱了。”我心存报复,悠悠抽口烟,看小姑娘跳脚的样子快乐的不行,“给你点提示吧,你从巫教出来时奄奄一息,你真以为一介凡人把你养成这般活蹦乱跳的样子?你主人这肉身可不简单,要不要也存我这?”

 

“才不用!”

 

“你是怕藏镜人不肯吧。”

 

或许是这句话戳中了她痛处,一位娇惯养大的姑娘一夕之间好友义父主人尽失也确实不幸,她的眼眶红了起来,雪白的齿更是紧紧咬着下唇。

 

“去找默苍离吧。”我还是心存慈悲。

 

“他不是死了吗?”

 

我平视她突然璀璨的目光,温和道:“默苍离是鸾鸟一族,属凤凰血脉,此脉单传,只有前一位凤凰死去时,新凤凰才会从火里诞生,我没有听说新鸾鸟出生的消息。默苍离作为最古老的血脉,或许只有他有这个能力。”

 

凤蝶笑了起来,露出少女本该有的样子。

 

“他们肯定会再相见。”我轻声道。

 

这不是安慰,这是他们早就纠缠在一起的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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